年糕
黄恩红
每到自己闲下来,一个人蜗居在楼房里,便会回忆起童年,想念起故乡。虽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城市里的喧嚣不是我的记忆。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那里偏僻,只有几十户人家,巴掌大的小村庄,被青山绿树环抱,道路一侧是小溪。清幽的环境,闭塞着孩子们的视野,我们只知道摘野果,挖野菜,就是我们的零食。一年中最盼望的就是过年。
新年就要来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碌着。我的母亲很能干,从腊月入冬就开始准备过节得食物了,买肉砸冰储存在缸里,泡豆芽,做豆腐,发面蒸馒头......我最喜欢的美食是年糕。
全村每家每户都要做。一个村只有一台磨,做年糕持续时间很长,从腊月到正月,挨家约户,和磨坊师傅打好招呼,趁早或拉晚。农村冬天庄稼是不用种了,但往地里备肥,上山砍柴...从不闲着。
记得一大早,母亲便担上黄米,拿上笸箩,还要准备一个水桶。我就是众姐妹中最爱跟在妈妈身后转悠的那个。母亲走在前面,嗖,嗖,嗖,我手里拿着水瓢,一路小跑,母亲说这样走省劲。来到磨坊,总有人在等候,或是前一个还没完工,于是大家边聊边看磨。磨米至少两个人配合,模仿师傅负责向磨斗里填米,母亲在出米粉的地方接着,时不常的还铲两下,我总想凑上前去,逞逞能,扒拉几下,米粉总会弄得洒了一地,这时我不等训斥,就一溜烟跑了。
等磨米回来已是大半晌了,母亲就更不闲着了,开始张罗晚上的饭菜。因为只要是蒸年糕的日子,就是请亲戚朋友来聚会的日子。下午,做饭的人就陆续到啦,姑啦婶子啦齐上阵,烧火的,做锅的,蒸剂子,老姑奶子被请上炕,小脚一盘,负责指挥。年糕剂子软硬,该什么火候,都是她说了算。我印象中这姑奶是最厉害的一个,对我永远都阴沉着脸,然而,吃饭时爸妈总让她在上座,饭菜必须她第一口尝。
年糕一出锅,热气弥漫了半屋子,能干的妇女有两三个开始趁热揉搓着,这可是卖力气的活了,需要不怕烫。一会儿大大的面团,上面涂抹了杏仁油,金黄诱人。不下油锅就可以吃了。
这时各家馋嘴的孩子们,早就闻到了香味,一直在屋里望着。大人看到在一旁瞪着眼留着口水的我们,往往揪一块儿,再沾点糖,塞到你嘴里。等到真的下锅炸出油糕,孩子们也快吃饱了。
一盆、两盆,炕上、地下摆满了炸年糕。你会担心,做那么多吃的完吗?放心,一正月,放在冷屋里,装在大瓷盆或大黑缸里,留作慢慢享用。
于是年也就在这热闹中拉开了序幕。
月饼节
黄恩红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小时候,我总觉得一年中最好的节日就是八月十五,因为那是丰收的秋季,在农村瓜果梨桃都成熟了,是应季的新鲜绿色食品。哪像现在,大棚里激素催大,没有一点水果的原味。
八月十五月儿圆,到了中秋,无论在外求学还是上班,都会尽量赶回家团聚。童年的记忆渐渐模糊,只记得,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每到中秋,家里每人分一块自来红。而节俭的我,把它当成宝贝储藏起来,藏的地点就是一个没有全封的小木箱,几块木板钉成,里面放着我仅有的几本旧课本和一些纸张。我用纸包裹着,怕弟弟姐姐们"偷走”,一直留着,舍不得吃,一定等大家都吃完了,过了些日子,我再拿出来。其实等我拿去,月饼的油渍浸染了我的书,我依然有滋有味地品尝。这时候总惹得弟弟一旁站着流口水,我也总是不忍心,掰下一点给弟弟,结果,月饼长时间早已风化了,手一用力,就酥酥地洒了一地,我们赶紧把能捡起来的放在嘴里,然后遗憾地看着被我们糟蹋的那些碎末。
再后来,日子渐渐好过了,月饼多起来,五仁的、枣泥馅都能吃上。晚上月亮也总是爬山高高的树梢,照亮了整个院落。妈妈将饭桌摆在院当中,葡萄、苹果、核桃仁、杏仁、瓜子......凡是自家产的都摆上来,在沏上一壶热茶,等我们串门回来,便开始品茶,吃月饼。月饼被切成块状,各样都尝一点。至于嫦娥奔月的传说,我那时并不是知道。但好像月亮上有玉兔,有嫦娥,每次大人们会指着月亮说,"你们看,看见有个兔子吗?”我使劲看,隐隐约约,好像看出了形似兔子和人影,就假装"哦、哦”应答着。我确实是个好幻想的孩子,仰望着蓝蓝的天和闪闪密布的星星,不知道那浩瀚的宇宙里到底藏着什么。
现在自己人到中年了,要组织全家人一起过中秋,最忙碌的就是假期到超市采购。月饼必须买,带包装的送给亲情长辈,自家吃些简易包装的。一家人忙忙碌碌吃顿团圆饭,再饱也要循着小时候的记忆,摆上茶桌,切出四角莲花月饼,每人吃上一块。
有时看着琳琅满目的月饼,我在想,日子过得太快了,月饼----从前的奢侈品,如今孩子们竟觉得如此普通平常,甚至还疏于品尝,但我依然对月饼情有独钟。我喜欢她如花的外形,像工艺,松软香甜,口味应有尽有。尽管在这物质极其富足的年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想吃什么都不费力,但这月饼还是在八月十五品尝最有节日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