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燕子去了，又来了。他们在房梁上盘旋又盘旋，终于，还是啁啾着飞去了，母亲望着远去的燕子，心里莫名地涌上了一些个惆怅，难道燕子从此不会再来了？ 
往年，一到春天，母亲的房梁总会有一些燕子来筑巢，说是筑巢，其实也只不过是修葺修葺罢了。这些燕子，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冬去春来，回来的时候，把去年的巢再加些泥土和树枝，让老巢更大更牢固些，舒舒服服地在里面生儿女，等到秋天的时候，带上一家大小，又迁徙到南方了，这样，年复一年，新巢变老巢，老巢又成了新巢，燕子在母亲房梁上的这个鸟巢里，一代一代地繁衍着，生活着。 
母亲很喜欢这些燕子，日久天长，母亲把燕子也当成了家里人，每到燕子南飞，母亲望着空巢，总会有许多的感慨，有无限的盼望。盼望明年燕子回来得更早些。有时，母亲还会在鸟巢附近放上些枯枝树叶，为回来的燕子准备修巢之用。 
母亲记得，儿子小的时候也喜欢和她做这项工作，儿子小时候手里攥着小木棍一颠一颠地从外面跑回来，然后蹑手蹑脚地放到鸟巢旁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母亲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俊不禁。就是上了中学，儿子还时常会问问鸟巢的事，直到上了大学，儿子就再没时间过问了，等到有了工作，后来又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儿子一月两月的才回来一次，更是没有精力去想什么燕子了，所以，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寂寞的母亲还在想着飞来飞去的燕子。这种日子过了一些年，直到三年前儿子把刚一岁的孙子放回家里，母亲才把燕子作为了敌人。 
孙子小，很淘气，儿子说，一定要让孙子睡午觉，但孙子偏不睡，躺到床上不到半分钟就会爬起来，更多的时候，孙子刚睡着，房梁上的燕子像做对似地叫个不停，孙子一骨碌爬起来，又没了一点睡意。小孩子必须有充足的睡眠，特别是午休。这是儿子媳妇再三叮嘱过的。孙子没回来之前，母亲就曾争取过照顾孙子的权力，但那时，一是孙子太小，儿子媳妇不放心，二是媳妇有一年的产假，用不着母亲带孙子，等到媳妇上了班，没了办法，才把孙子放到母亲这里。孙子搬回来，母亲每天的日子像过年，红红又火火。燕子吵了孙子的觉，母亲就恼火，轰了两三次，燕子还是吵，燕子必须吵，燕子的孩子还在燕巢里，小燕吵着老燕要吃饭，老燕喂饱小燕还要哄小燕。母亲气不过，拿过竹竿捅掉梁上燕子的巢，那时，小燕已经会跟着老燕出去找食吃，等到再回来，鸟巢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再搭，又被母亲捅下，再搭，又捅下。反复几次，燕们没了勇气，莫名而又沮丧地离开了母亲的房梁，到别处去寻找安家的处所。 
春去冬来，冬去春来，燕子再回来，四岁的孙子都已经能跟着母亲为燕子准备搭巢的树棍儿了。母亲就对孙子说，咱们快帮燕子准备些树棍儿吧，过几天燕子也来咱家筑巢了。然而，燕子却不再到母亲的房檐下来筑巢了。孙子有些急，整天缠着母亲问，母亲就说，快了，别急，你乖乖的，燕子就回来了，于是，孙子不闹了，悄没声地为燕子拣来很多的树棍儿，但还没等到燕子再回来，孙子又回到了儿子媳妇那里，孙子的教育很重要，他们已经给孙子寻到了好学校，母亲无语，母亲能误了孙子的教育么？ 
燕子飞来了，又飞走了。母亲望着梁上残破的鸟巢，心里空荡荡的。 
燕子明年就该回来住了吧？母亲这样希翼着。

燕子来时（片断） 
燕子飞来时，原野的春光已是十分浓密了。那浸在水里的笑容愈见其迷人了，那飞翔在山野的朝气愈见其秀润了，那挂在天边的日光愈见其温煦了，那弥漫在人心里的缠绵也愈发认真了。许多诗人从城市跑到山坳里去寻诗觅句，许多画匠从涂满现代派颜色的桌前走开而来到布满嫩绿的原野去采摘春光的消息，那些劳动在大自然怀抱的人们也伸长脖颈深深地吸进青草的气息和新鲜泥土的芳香了。 
    燕子呢，呢喃着述说着迷人旖旎的话语，在无拘无束的天宇下浅掠低飞，它们潇洒自由的身影给那些追逐春光的人们一个美的回忆，一个迷人的微笑，而那舒畅的表情所表达出春的气息是如此浓妆艳抹地凸显在春风的吹拂中了，然后它们飞进去年曾在此栖迟的屋梁，用一口口衔来的春泥去搭盖它们精致的居房。屋梁下的小孩和大人们一听到那熟悉的燕子的鸣叫声，心底里的高兴之情自然地表露在他们的脸上和行动上。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燕子飞进飞出的身姿，听着它们招朋引类啾啾的叫声，于是拍手欢呼起来；大人们则赶紧找来几根竹钉捡来几匹瓦片，爬上凳子去将它们的巢架钉在屋梁上。随着一天天即将搭好的窠巢，大人小孩们也都感觉到春天是真的浓密地来到人间，来到人的心里了。当大人小孩们驻足屋檐下仰首遥望天边飞来的乌云与阵雨，心里早已为燕子的迟归而耽着十分心事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小孩，他们那着急的神态就像丢失了最心爱的东西而几乎哭泣，当看到燕子一身泥一身水从浓密的乌云阵雨的空隙中脱身归来，他们的高兴之情分明地洋溢在脸上，他们跺着脚伸出双手望空欢呼或者高叫；看着燕子那淋湿的翅翼沾有泥浆的身体，大人们那粗糙而硬朗的脸上也分外显得柔和慈祥了。这时，燕子已不知不觉地渐渐成为家族中的一员，融融泄泄的春光伴随它们娇柔多姿的身影热情地踏进家庭的每一个角落，变得分外撩拨于人了。春事也因之渐次地变得浓密起来。我坐在寒冷的书斋遥想着燕子归来的情景，心里为着春光的来临而低声欢呼。我曾经也有过无拘束的春天，那童年的欢乐中也有过倚门而待春燕的冒雨归来，那时是多么地让我激动和担心啊。可是自从离开家乡走到城市，我就被剥夺了与燕子们相亲近的机会。但燕子那娇美的身姿常不自觉地进入我的梦中，因而使我的记忆变得十分沉重，甚至惆怅。当有时偶尔看到天上飞过一两行大雁或一群鸟雀，听到那一声声鸣叫，此情此景顿时油然唤起我甜蜜亲近的感情，它很快将我带进那个已经逝去的充满喜快欢乐的年代，带进那与燕子们和睦相处的日子。